传奇的人生如同一本精深而厚重的书,当我们试图通过各种形式的介绍去接近那些人物时,其本质也是在接近一种标签。而这些标签,形成了他在历史上流通的货币。作为电影,在面对人物时文学般的笔触自然是面向观众最亲切的口吻,但受制于自身的媒介特点,影像终究无法像纸张一样详尽堆叠出一本容纳前世今生的书,因此对于传记片来讲如何选取一段“特殊性时刻”去展现人物的棱面是极为重要的关键。
从某种层面上讲,传记片虽然试图为我们还原书写在历史中已经消陨的感官真实,但是这似乎又让我们离真实愈加遥远,我们透过银幕所观看与所理解的更加体现为一种人物标签,甚至是人物的偏见。其实,这似乎也是影片《斯宾塞》意在表达的一点,当女王已经风轻云淡的意识到自己最重要的照片不过是印在英镑上的一张头像时,影片也就告诉了我们,名流被人所记住的只不过是其社会价值最重要的一面。在规则内部,人的立体被磨为一张平面,他们成为被高高挂起的油画,注视也在被人所注视着,而其之为人隐藏的背面只能被隐藏在另一个署名中。
《综艺》杂志首席影评人Own Gleiberman将《斯宾塞》列为他年度十佳影片的第一名,不论其价值高低,电影《斯宾塞》作为一部传记片都是足够出彩,它讲述了戴安娜王妃在同王子分局前三天内的精神世界与情感波折。影片区别于以往的名人传记,它将镜头对准戴安娜王妃身为一名女性的精神层面,大幅度的削弱了其社会职责的影响力,也摘去了种种如慈善家等的社会标签,让观众看到了戴安娜扯下王妃的珍珠锁链面对自我,成为斯宾塞的精神救赎。
事实上,我们并不能将本片作为一种陈述史实的传记片去看,它更多是表现主义的,是戴安娜自传的第一人称影像化,因此,在本片中镜头所呈现的是一个充满森严戒备阴郁威严的贵族王宫,而镜头的表现也无不体现着制度与规章的规范与禁锢。影片主要围绕戴安娜王妃在英国王宫的婚后生活展开,据戴安娜王妃的历史描述,走向成年的戴安娜逐渐对于王公贵族的生活环境及繁复的规则制度感到无比压抑与束缚,这种缺乏人情冷暖被权力与注视所压迫的生活对她的精神世界造成了极大地伤害。
影片在开场便展示了这种权威对于人性的漠视:路上躺着死去的鸟,镜头同鸟的尸体平视,而代表着绝对权力的军车从鸟的身体上一跃而过,军车庞大且机械的运动身影在镜头内被彰显为一种难以抗拒的力量,并充斥出冰冷的意味。当镜头逐渐拉开视野,画面趋于和煦,童话般的画面色彩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这样的画面被以规整平稳的移镜头进行大量展现。固定与移镜头大量出现在本片在王宫空间中的场面调度中,这也昭示着王宫内所呈现出来的一切繁荣与名流之象是在这样不可抗拒和规矩和严苛规则中被结构的。
这样的景象随着戴安娜王妃精神状况的走低开始逐渐发生变化。当夜幕降临,戴安娜从富丽堂皇灯火辉煌的王宫中走出时,室内与室外的基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夜色中,王宫雾气弥漫无比阴森,这是戴安娜王妃对此地最贴切的心里描述。而在王宫内部,影片则依旧用平移的景深镜头来进行呈现,那些景深处高高挂起的油画对人物形成了一种无时无刻的凝视,仰拍的视角将这种注视更添了一丝隐秘的压迫感。片中充斥着大量意象也在对此进行着象征,例如珍珠项链,黑色的台球等等。这些视听意象对影片所展现的各类程式进行着呈现与象征,从充满仪式感的吃饭到日常着装还有失去自由的个人言论,从叙事到试听都在像观众呈现围绕在戴安娜自己整个英国皇室中的程式化以及这种程式化对人性带来的剥削。
面对这种窒息的感觉,戴安娜王妃选择从另一本人物自传——安妮·博林中寻求答案,影片将她在精神疾病的困扰与救赎中的状态表现为幻化的王妃之灵,现实中的援手则是与玛吉之间的同性之爱,这些构成了戴安娜重新找回自我的力量。对于从低谷开始反弹的挣脱,影片用大量的服饰的变化进行这一过程的蒙太奇呈现,而服饰、色彩、奔跑与舞蹈的蜕变方式则是女性力量抵抗父权的一种鲜明体现。
影片可以看为一种“元传记片”,它不仅通过他人之口澄明了名人传记所持的缺陷与社会公用,同时也表达了其对于人心的救赎力量。传记不仅仅包含了一个人面向社会的历史,同时也要有她作为一个立体的人的情感透视。《斯宾塞》向我们讲述的便是戴安娜王妃自己真正所认同的女性身份,那些隐藏在内心的动荡与不安,她的恐慌与善来自于那个叫斯宾塞的自己,但同时使她自由与解脱的也是那个叫斯宾塞的自己。无论历史的结果是怎么样,希望停留在这份标本里的斯宾塞,也能够给予每一个阅读她的观众追逐自由的力量。